我记得在我二十岁那年,学校系里组织过一个朗诵比赛,有同学约我双人朗诵,朗诵的内容她已选好,是网上她喜欢的一段文字,她甚至打开网页让我看别人的朗诵视频,然而我听了一遍之后婉拒了,并不是文案不好,只是因为那段文字是以那年,我们二十一二岁开的头
二十岁的我觉得自己离二十一二岁还有点距离,并不想让自己提前迈入二十一二岁,即便只是以朗诵形式
女儿就从母亲手里接过,一面吃一面说:“嘎嘎好吃
”小城的方言,嘎嘎就是肉,一般哄小孩时才用
那母亲,头扎红绳,身穿绿衣,脸上还涂抹着胭脂
女儿则瘦瘦小小,整个人灰朦朦的,就象不是真人
这位母亲,在小城非常有名,她叫小来喜
我出生也晚,她和女儿在东门桥下那一幕是大哥转述的,想来大哥又是别人转述得知,但我隐约记得这个人
她时常侧身走在小城惟一的街道上,头上有白发,脸上胭脂却红红艳艳
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,包括她的女儿
到我想起很久没有见到她时,问了许多的人,都说不知道
小来喜,是因羞而疯痴的
她是大户人家的丫环,被主人欺辱时尚不通人事,出门向人说了发生在暗夜里的事
主人气不过,把她带回家痛打,一面打一面骂,她终于知道那是一件很羞人的事
再出门,都半侧了身子,面向墙壁行走
有时行人对她张望,还会伸手掩脸,大约也就是没脸见人的意思
小城里的人见了她,都会给些吃食,她就如此生存下来
但突然间,她的肚子大了起来,没有人知道那是谁的孩子
她们母女在小城里自生自灭
我有时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,因为我没有见过那个女儿,所以别人的转述里,总觉得那个女儿不真实,何况大家一致认为她瘦小灰朦
另外,一个疯子母亲,自己尚养不活自己,她怎么把孩子生下来的? 小城有许多巷道,巷道中有许多人家,我却只是在巷道外的街面上行走,巷道中穿插交错的故事于我来说,永远是个迷
在我没有离开小城的时候,总会听到女人们提起她来:倘若哪个女人穿得花哨了,就会被别的女人们打趣:就象小来喜
大家就嘻嘻哈哈笑一场
那时,来喜已在小城里消失
没有人关心她是走了还是死了,也许给过她饭菜的人家会想起她已多日不出现,但也只会叹一声,继续做手边的事
离开小城许多年,我偶尔会想起她的,她的胭脂和白发,她的侧身行走和以手掩面
来喜来喜,真是一个好名字,可是空有好名字也枉然
穿长衫的老鼠药
我又回到国道的水泥桥上,望着小河的水流向昨天一直伴我们而行的那条河中
那条河叫毗雄河,毗雄河向南流入礼社江,礼社江还要再次复归,流入长远的、东南向的红河及湄公河
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?这一切对牧人及河水中拾捡树枝柴火的人有什么意义呢?流水无法带走他们的生活
而对于我这个过客,这个夏日的晨景是无比强烈的
它使我重现记忆,也更使我在悲凉甚至悲壮的情绪中继续努力前行,犹如小河奔向大海
然而身边这条小河,我却无法知道它的名字,犹如这条河是一条虚幻的河,这个峡谷是一个虚幻的峡谷,这个清晨也只是一个虚幻的早晨
如果还要少,那么,就只有一天了
这一天就是:今天!它是时间以天为单位的一个不能再小的点,向着过去的延伸就是昨天至昨天的昨天,向着未来的延伸就是明天以及明天的明天
小坐于树下,细细听那蝉鸣,类别竟然不在三种之下,或唧唧,或喳喳,或短促利索,或清丽悠扬
就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比赛,全都亮开了嗓子,拼命地歌唱着,呐喊着,欢呼着,吟咏着,此起彼伏,直叫得我浑身燥热,心慌意乱